76歲的陳凱先院士 ,如今依然每天只睡6小時 。作為「重大新藥創製」國家重大科技專項的技術副總師 ,他依保持「拓荒者」本色 ,一路奔走 ,只為「讓老百姓用上中國科學家研製的好藥」 。
【明明鍾情於物理 ,卻誤打誤撞地學了化學】
1962年 ,17歲的陳凱先以優異成績被復旦大學錄取 ,他填報的是「物理二系」 ,以為和「物理系」差不多 ,卻被分到了放射化學專業 。原來這是國家為培養核能事業人才而設的專業 。明明鍾情於物理 ,卻誤打誤撞地學了化學 。當時有人憂慮學習放射化學會影響健康 ,年輕的陳凱先對此想得通透——國家的需要就是我們努力的方向 。這一樸素的想法 ,從此成為了他拓荒路上的人生信條 。
1985年3月 ,剛剛獲得中科院上海藥物所博士學位的陳凱先 ,沒有來得及學習一天法語 ,就被公派到巴黎生物物理化學研究所留學 。他每天工作到很晚 ,就連周末和節假日也大多在實驗室中度過 。由於研究工作的出色成果 ,他獲得了該所1986年度尼納·舒可倫科學獎 ,這是該獎項第一次頒給一位外國學者 。
學成歸來的陳凱先 ,帶了一件最重要的行李——一台計算機 ,這是他省吃儉用給所里購買的 。計算機輔助藥物設計 ,如今已是新藥研發常用的有力工具 ,但在30多年前這還是一個全新領域 。陳凱先帶領團隊率先在國內探索計算機輔助藥物設計的方法和技術 ,應用這些技術發現了一批針對糖尿病 、心腦血管疾病 、腫瘤的藥物先導化合物 ,有的已進入臨床研究階段 。
【先行者的勇氣背後 ,往往是更高的視野】
上世紀九十年代末 ,張江高科技園區還處於初創時期 ,許多地方還是一片阡陌農田 。上海藥物所決定從岳陽路東遷至此 ,不啻為一個創舉 。作為第一家整建制搬到張江的國家級生物醫藥骨幹研究機構 ,上海藥物所當仁不讓成為後來崛起的「張江藥谷」版圖中具有標誌性的一部分 。
一個歷史悠久的研究所要整體搬遷 ,並不容易 。時任上海藥物所所長的陳凱先 ,面對的是諸多不同的聲音 ,有人充滿顧慮 ,也有人替他捏了把汗 ,悄悄勸他「一定要慎重 ,千萬不要被人指責為『賣所』的人」 。
先行者的勇氣背後 ,往往是更高的視野 。彼時 ,正是浦東改革開放關鍵時刻 ,上海啟動了「聚焦張江」戰略 。 「上海藥物所是『國家隊』 ,理應服務國家發展的大局 。」這是陳凱先當時說得最多的一句話 。在一次次的促膝交心中 ,共識逐漸形成 。上海藥物所順利東遷 ,不僅成為「張江藥谷」最早的拓荒者 ,也為自身的發展帶來了新的契機 。而張江如今已是我國新藥研究和生物醫藥產業發展的重要策源地 ,集聚了1000多家生物醫藥創新企業 。
新藥創製事關人民的健康 ,但在十多年前 ,要將「小小的藥片」列入國家重大科技專項 ,並不簡單 。當時 ,國家正在研究制定中長期科技發展規劃 ,在這個框架下也正在醞釀實施國家重大科技專項 。藥學領域的專家期盼能把新藥創製列入重大專項 ,但有些專家對此表示質疑 :大飛機 、探月工程等項目列入重大專項能振奮民族精神 ,小小的藥片能起到這個作用嗎?
上世紀九十年代中後期 ,中國和美國 、歐共體 、日本先後達成知識產權保護的協議 ,中國啟動了加入世界貿易組織的談判並最終加入了該組織 。這些重大事件使得中國的藥物研發和產業發展面臨一個歷史轉折點 :中國將不能無償仿製國外專利保護期內的藥物 ,加強自主創新成為當務之急 。陳凱先提出我國生物醫藥自主創新「三步走」的設想 ,牽頭起草了把新藥研究列入重大科技專項的建議書 ,並徵集了一百多位兩院院士署名支持 ,對 「重大新藥創製」的立項發揮了積極作用 。重大專項立項實施後 ,推動我國新藥研究和生物醫藥產業發展進入了「快車道」 ,實現了前所未有的快速發展 。
2008年 ,張江生物醫藥領域的發展遇到了一些需要解決的新問題 。如何破解發展瓶頸和政策壁壘?陳凱先同張江園區的同志一起撰海今年的一件大事」 。這一建言推動了「上海市生物醫藥產業發展行動計劃(2009-2012)」的制定 ,促進了張江生物醫藥產業的新一輪發展 。
2005年3月 ,剛卸任上海藥物所所長的陳凱先 ,出任上海中醫藥大學校長 。在他帶領下 ,上海中醫藥大學取得了多個行業第一 :第一個進入ESI全球排名前1%的中醫藥高校;第一個完成美國多中心II期臨床研究的複方中藥製劑;第一台進入國際航天合作項目「火星500」計劃的中醫四診儀;第一個通過CANS實驗室認證的中醫高校;第一個擁有國家GLP認證的藥物安全評價研究機構的中醫高校 。新冠疫情暴發後 ,陳凱先積極參與 、協調和推動中醫藥防治新冠病毒的基礎和臨床研究 ,為防治新冠肺炎的「中國方案」給出證據 。他還前瞻性地提出 ,中西協同將成為提高防治新發傳染病水平 、降低醫療費用和社會成本的有效手段 。
【他的時間表常常沒有休息日】
熟悉陳凱先院士的人 ,無不被他的人格魅力所感染 。
陳凱先曾跟隨我國量子化學奠基人唐敖慶先生學習 ,第一堂《群論》課老師用英語出了一道線性代數題進行測驗 ,而他之前從未接觸過線性代數 ,連題目都看不懂 。不服輸的陳凱先經過一個多月的努力 ,硬是依靠課餘時間自學 ,掌握了線性代數 。
時至今日 ,年逾古稀的他依然常常每天只睡6個小時左右 。上海中醫藥大學教授劉平感慨不已 :「他的時間表裏就沒有休息日 ,忙起來就是夜以繼日通宵達旦 ,有一回為了趕一個匯報PPT ,我們全都累趴下了 ,只有陳校長一個人還在那裏弄 。」
中科院院士 、上海藥物所研究員岳建民依然記得 ,有一次他申請科研經費 ,獲得了答辯機會 ,起初他做了一個很粗糙的PPT ,時任所長的陳院士百忙之中點名要看他的PPT ,並提了具體的修改意見 。「我曾受所里委託去外資藥企工作4年 ,回來後收入少了許多 ,當時有很多選擇機會 ,但我還是決定留在所里 。陳所長沒有什麼豪言壯語 ,但是真的關心人 。」
上海和黃藥業有限公司副總裁詹常森介紹 ,作為企業「院士專家工作站」的一員 ,陳凱先從2015年至今每次都認真參加會議 ,一共提了30多條行之有效的建議 ,還不厭其煩幫助修改企業申報國家項目的材料 。
陳凱先總是微笑示人 ,語調平和 ,給人可親可近之感 。「只要在路上遇到了陳校長 ,他總是會停下腳步 ,交談幾句 。他有一個讓人暖心的工作習慣 ,遇到重要事情 ,總是會傾聽教師和學生的看法 。」上海中醫藥大學教授陶建生說 。
上海藥物所研究員柳紅在中國藥科大學念博士時 ,曾經來上海藥物所學習計算機輔助藥物設計 ,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陳凱先 。「當時有很多像我一樣的學生慕名前來學習 ,素未謀面的陳院士非常謙和 ,熱情接待並主動抽出時間帶我去計算機房看一看 。」
1983年12月 ,陳凱先成為了一名中共黨員 。「這是我多年的夙願 。早在復旦大學讀書的時候我就寫了入黨申請書 。進入藥物所後 ,我重新梳理了自己對黨的認識 ,再次寫了一份長長的入黨申請書」 ,陳凱先說 。
「靡不有初 ,鮮克有終」 。如今 ,有着38年黨齡的陳凱先 ,常常用這句話來提醒自己 ,不管走了多遠 ,只有不忘初心 ,才能不負「做好藥」的使命 。(解放日報記者/ 黃海華)